作者：鸢尾花花儿
转载：精英说
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，中外各大媒体近日密集盘点安倍经济学实施10年来的得与失：总体来讲，在一系列的积极政策刺激下，日本社会结束了“失落的20年”，经济获得了恢复性增长，但少子老龄化的人口问题，仍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。新生儿盼不到，那现有未成年人的生存状态又是怎样的呢？7名儿童中就有1人陷入相对贫困，单亲家庭儿童贫困率更是高达50.8%，位列34个经合组织国家之首！听起来不可思议，但曾经推出过“穷忙族”的NHK特别节目录制组将镜头对准不再享有大量儿童抚养补贴的高中生，一个个鲜活的案例，一份份详实的数据，汇集成一本《高中生穷忙族》，它告诉我们一切都是事实。优子是本书中最令人印象深刻采访对象之一，她有一双年幼的弟弟妹妹，高中时，父母离异，姐弟3人都跟随母亲一起生活。为了养活孩子们，不到40岁的单亲妈妈打两份工，白天在超市，晚上在小酒馆，但拼尽全力，每个月赚取的18万日元（折合人民币8748元），仍然不足以撑起一家四口的开销。看着每天为生计疲惫不堪的母亲，优子主动打工来补贴家用，从高二开始，优子就在一家海鲜居酒屋当起了服务生。要照顾弟弟妹妹，要打工补贴家用，还要兼顾学业，一天短短的24个小时，她是怎样度过的呢？
满打满算，每天只有4个小时的睡眠！采访人员问优子，为什么要这般努力？
回答中没有出现“为了自己上学或为了自己的梦想”这样的字眼，有的只是“为了弟弟妹妹，为了他们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”，比如弟弟想要球鞋，因为自己打工有收入，不用再跟他说“家里穷，不能买”。为家人考虑这么多，优子自己在学校的午餐却只是预算100日元以内的、诸如切片面包的硬边炸过后撒上白砂糖的小点心之类的果腹。长期营养不良、睡眠不足，意外几乎成为一种必然，优子开始打工后一年的一天，在没有护栏的路上遭遇了交通事故，右腿半月板撕裂，膝盖以下完全无法动弹。好在一家人虽然经济状况非常糟糕，但是互相爱护，对生活的态度总是积极向上，姐姐术后恢复良好，妹妹则一夜长大，承担起了更多家务。即便家务繁重，工作辛苦，优子仍争分夺秒的学习，整个高中时代，她一直品学兼优，成绩保持“ALL 5”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，困顿的生活从来不曾磨灭优子心中的梦想，虽然因经济原因没能选择念四年本科，但她还是尽己所能，打听到一所两年就可以毕业的空乘专科学校。像优子这样，生在单亲、家暴、虐待等不正常的原生家庭，为了守护最重要的“家人”而不断工作，是很多日本高中生穷忙族的真实写照。真央也是一位活泼开朗、学习优秀的高中女生，因为初中时遇到一位把自己当成女儿一样关心的好老师，所以梦想考入有外国语学院的私立大学，毕业后做一名中学英语老师。但如今日本高等教育的学费越来越难以负担了，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统计，1990年私立大学学费为61万日元/年，2015年这一数字变为86万日元；即便国立大学，年度学费也从1990年的34万日元涨到2015年的53万日元。与此同时，日本民间企业的劳动者年平均收入却从1997年的467万日元下降至2014年的414万日元。所以根据日本学生支援机构的相关调查，截止2014年，大学本科生中每2个学生里就有1个申请奖学金。真央生活在一个三口之家，67岁的父亲从大公司退休后，一直领取养老金，但养老金还完目前居住的房子贷款后，所剩寥寥无几，生活费主要靠母亲在超市当小时工来筹措，一周5天，早8点到晚5点，月收入十几万日元。懂事如真央一样的高中生，往往有这样一种心理：虽然父母说会帮我交学费，但是我不想让他们有太大的负担，所以还是申请一下奖学金吧。日本面向因经济方面的缘故求学有困难的优秀学生本人的奖学金，根据学业水平和家庭情况，分为没有利息的“第一种奖学金”和有利息的“第二种奖学金”。真央同时申请了两种奖学金，每月贷款17.4万日元，另外打算借50万日元作为入学准备金，大学4年总额885.2万日元（折合人民币42.93万元）的贷款。一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贸然背负这么大金额的借款，毕业后会不会对其正常生活有影响？大概率会的！来看一下日本社会拖延奖学金人数的相关统计：1989年13万人，2003年约22万，2014年增长到了32万，拖延者中八成年收入不足300万日元，非正式雇员中每4人中就有1人曾滞纳过，总体有40%的人感觉偿还奖学金辛苦。对拖延奖学金还款的后果，很多高中生并不了解，滞纳3个月会在个人征信上留下记录，滞纳9个月可能会被采取法律措施。既然如此，考大学的意义何在？可不可以高中毕业就去工作？事实却是，大约20年间，高中毕业生的就职岗位减少了9成。所以，很多高中生为了找到工作不得不继续升学，为了升学不得不借款，为了早日还清借款不得不打工。高中三年，真央和一边和母亲在同一间超市打工，一边做着学校男子篮球部经理，在定期考试中还能考出第一名的好成绩。考入梦想的大学，看起来板上钉钉，但有个问题，真央报考的大学若成绩合格需要在一周之内汇出入学准备金25万日元，一个月之内汇出前期学费50万日元。前期申请的奖学金在时间上来不及，只好寄希望于以监护人为借贷主体、放贷时间更快的国家教育贷款，但该贷款手续繁琐，很多证明性资料需要反复和监护人沟通确认，真央不想让父母担心，父母对助学贷款政策也缺乏了解的能力与意愿，申请材料直到最后时刻也没能寄出。好在后来节目在东京涩谷播出，真央母亲从电视上了解到女儿关于升学的真实想法，才向亲戚借款75万，顺利完成了梦想大学的注册。高中生父母收入锐减，大学学费却在暴涨，仅仅高中学历又无法找到正式工作，受教育本身在一定程度上触发了贫困，这是一个多么悲哀的现实。高三生小舞和母亲阳子女士，是一对有着甜美笑容的母女。阳子在小舞年幼时离了婚，一边工作一边独自抚养长女小舞、初中三年级的长子小彰和小学五年级的次女三个孩子。阳子的工作是口腔医院的前台小时工，时薪870日元，每周工作5天，每月税后工资约14万日元，加上政府给的儿童抚养补贴，每月收入约为20万日元，扣除6万房租、2.5万光热费、3万生活费、2万通信费、1.5万国民健康保险以及无法确切计算的学杂费，几乎没有剩余。一家人生活在租来的三室两厅内，看起来空调、冰箱、洗衣机等家电一应俱全，让人根本不会联想到贫困二字，直到阳子女士为孩子们端上晚餐：用大锅将全家四口3天的食物一次性做好，餐费控制在1天1000日元以下，食材几乎全是从超市大量采购来的临期折扣商品。而所谓齐备的家电，大部分是朋友给的；因为交不起电费，空调几乎成了摆设；唯一自己添置的家电是一台小小的暖风机，为了尽可能节约电费，在冬日寒冷的夜里，一家人把被褥搬到客厅，挤在一起进入梦乡。长子小彰是一个特别懂事的男孩，家里没钱购买换洗的校服，就穿姐姐穿过的女士衬衫；节假日以及在家里的便服，不是姐姐同年级男生给的，就是从祖父母家里拿来的；运动鞋破了个洞，家里没钱给买新的，他毫不介意继续穿破鞋上体育课......一家人维持现有的开销已属不易，而随着孩子们学段的提高，来自政府及自治体的儿童抚养援助将逐渐减少，但阳子女士却坚持不申请低保：只要自己还能工作，就要让孩子们看到我努力工作的样子。在日本，像阳子这样离异人士，维持基本的生活与自尊已经拼尽全力，哪里还有向他人求助的从容？所以他们宁愿打工，宁愿穷忙，也不愿主动寻求制度的帮助。
而相关行政机构繁琐的申请程序，工作人员冷若冰霜的态度，也让身处贫困的人们望而却步。需要帮助的人不想被人看见，可以提供帮助的人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不想看见，所以日本未成年人贫困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，看不见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贫困给孩子们成长及整个社会带来的一系列不利影响，一一都凸现出来：在节目组采访的贫困高中生中，有不少人因打工时间过长造成上学迟到、早退、犯困、上课无法集中精力，甚至因遭遇黑心兼职无法正常学习，遂萌生退学的想法学生占到31%。
打工影响学业，可是不打呢？上文阳子小姐家马上要升入高中的小彰坦言，“在学校，除了我之外，几乎所有同学都在上补习班”，尽管小彰初中阶段学习不错，但是近来明显感觉仅凭自己的努力上大学可能会有困难。而即将高中毕业的姐姐小舞虽然有一定的学力水平，但母亲的收入不可能在负担她生活费的同时维持家计，所以学费生活费太高的私立大学不能考，离家太远又不提供宿舍的公立大学也不能考，选来选去，和自身学力水平匹配的，只有那么一所。家庭经济状况严峻造成孩子升学困难是显性的，社会经验的欠缺则相对隐蔽。小彰是个擅长体育的孩子，小学时曾代表当地少年棒球队获取过地区大赛第二名的好成绩，初中时又以队长的身份带领校篮球队到处征战，期间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和前辈，但随着义务教育结束，进入高中，要加入篮球队每月必须缴纳会费，球服费、外出比赛路费等等，开销很大，只好决定不再参加。更让人意难平的是，贫困家庭的父母往往忙于生计，疏于亲子之间的交流沟通，孩子提一点不过分要求，犯一点不严重的错误，父母伤人的话往往脱口而出：孩子一旦丧失自我认同感和自尊心，将来择业与择偶将不可避免受影响，贫困很可能就此代际传递下去。如上文提到的真央，尽管顺利的完成了梦想大学的注册，但同时也背负了800多万日元的巨额奖学金包袱，有数以万计的学生，因毕业后实在还不上贷款，宣布了自我破产，人生从此走向黑暗。这些奖学金的偿还期很长，跟结婚、生育等人生大事正好重合。据日本劳动福祉相关部门发起的调查问卷显示，大学奖学金偿还对年轻人结婚意愿有影响者占到了31.6%，对生育意愿有影响者占到21%，对育儿意愿有影响者占到23.9%。另据日本财团的儿童贫困对策组在《儿童贫困的社会损失推测》中分析表明，假如现在对儿童贫困置之不理，将来的社会损失将超过40兆日元。以上，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日本贫困高中生的艰难生存现状，以及由此造成的社会难题，那现阶段仍然是发展中国家的我们的贫困高中生，境遇又如何呢？并且考虑到文化的相似性，日本今天的问题，会不会成为明天我们的问题？
身为普通人，我们虽然无法回答太多，但，看见即是一种力量，相信在大山深处，仍然有很多和上文高中生们一样，身处逆境，却顽强不屈与命运做着斗争的“小镇做题家”，他们蓬勃向上的生命力，是这个社会最珍贵的一股发展动力。在时代的暴风雨面前，你我皆是淋雨的人，虽然谁也不能替谁撑伞，但至少可以收起“小镇做题家除了会做卷子其余一无是处”的傲慢，以及“你贫困是因为你爸妈懒”、“那么穷为什么还要生那么多孩子”等等偏见，做到真正平视、真正看见他们！更多精彩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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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鸢尾花花儿，精英说作者。认真带娃，认真写字，拥有两件军大衣的80后宝妈。转载：精英说是全球精英、海归和留学生的聚集地。我们传递全球资讯、探讨文化百态、创新社交模式、发现独立思想。这里有温度也有态度，欢迎气味相投的你关注精英说（ID：elitestalk）。本文版权归属作者/原载媒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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